爷爷是位骨科大夫,有一个小诊所。那时,日子过得紧,爷爷坚持没有创口的伤病,一律用纱布、绷带、竹板,费用就降下来不少。
一天,抬来一个病人,右腿骨折了。正骨结束后,抬他的人说,他媳妇过两天来,现在带着两个孩子,来不了。第二天他媳妇来了,俩人在屋里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儿,后来,他媳妇红着脸匆匆走了。这时,那病人怯怯地跟爷爷说,他家有一头小猪,现在卖值不了几个钱,想等猪长大了再卖,看病钱,到时付。他说罢,脸涨得通红,跟办错了事似的,眼巴巴看着爷爷。爷爷笑着说:“中,中。”
此后,他饭量明显小了。爷爷问他:“你是种地的吧?”他不知就里地点点头。爷爷说:“我还怕你还不上粮食?”他又是满脸通红,腼腆地低着头笑。又过了十多天,他右腿彻底消肿了,他媳妇拉个架子车,把他接走了。
这是三月里的事,过了麦收,他没有来,过了秋收,也没有来,转眼进入了腊月,都说他不会来了。有人说,当初就该让他把小猪卖了。有人说,小猪的事,怕也是编的。邻居张大爷捋着胡子叹:“人心不古呀。”我爷爷呢,一笑了之,并不放在心上。
转眼要过春节了,小巷里已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。这天傍晚,门被推开,一个人带着一阵冷风进来。他衣衫褴褛,面容枯瘦,细看,正是那位病人,比养病时老了不少,一定是吃了不少苦。他又是满脸通红,想解释为啥拖到现在才来。爷爷说:“你没晚呀,这不还有几天嘛。”他激动地说:“对,对,债不过年,债不过年。”
债不过年,是我们当地的习俗。那时日子难,借债是常事,拖也寻常,谁家没个山高水低?但债不能过年,这是刻在心里头的。